我得到一个可以网购未来的APP，只要有钱，什么都能买到

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，像太平间里的一盏长明灯。

我叫陈阳，二十七岁，一个广告公司的“创意”，说白了就是乙方孙子，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客户那些狗屁不通的想法，包装成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垃圾。

“这个logo，不够大！”

“再大一点！”

“能不能五彩斑斓的黑？”

我老板，一个地中海发型亮得能反射灯光的男人，正唾沫横飞地指着我的屏幕。

他的唾沫星子，像夏天的阵雨，精准地落在我的显示器上，还有几滴，溅到了我的手背。

温热，且带着一股韭菜盒子的味道。

我没动，也没擦。

我只是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放大到畸形、丑陋不堪的logo，感觉那玩意儿就是我本人。

一个被生活反复蹂躏、放大所有缺点后，依然要被迫保持微笑的怪物。

“好的，王总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
王总满意地挺了挺他那被皮尔卡丹撑得快要炸开的肚子，转身走了。

我拿起纸巾，一滴一滴，仔细地擦掉那些恶心的液体。

然后打开微信，置顶的还是林薇。

我点开对话框，输入：“晚上想吃什么？”

几秒后，删掉。

输入：“我今晚可能要加班。”

又删掉。

最后，我发过去一个疲惫的表情包，一只被榨干了的柠檬。

林薇秒回：“又被你老板骂了？”

我回了个“嗯”。

“别干了，咱不受这个气。”

我看着这行字，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不受这个气？

拿什么不受？

下个月的房租，桌上这台分期还没还完的电脑，还有她上次在商场里盯着看了足足五分钟的那条项链。

哪一样，不是“气”换来的？

我没回她，把手机往旁边一扔。

屏幕没锁，过了一会儿，自己又亮了。

不是微信，也不是电话。

是一个我从没见过的APP图标。

黑色的底，一个金色的、草写的“F”。

名字叫，“未来严选”。

什么玩意儿？病毒软件？

我下意识地想长按删除。

手指都放上去了，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。

APP打开了，界面简洁得过分，像个半成品。

顶端一行大字：“未来严-选，所见即所得。”

下面是几个分类：【明日头条】、【一周风口】、【月度机遇】、【私人订制】。

我嗤笑一声，现在的骗子，真是越来越有创意了。

我随手点开【明日头条】。

里面只有一条商品。

【商品名称：明日彩票双色球中奖号码（精确到开奖时间）】

【商品详情：保证真实有效，开奖前五分钟发送至您的账户。】

【商品价格：¥ 20,000】

我操。

我直接骂出了声。

两万块钱买一串号码？你怎么不去抢？

哪个会信这个？

我准备关掉APP，手指却不小心往上滑了一下。

看到了底下的用户评论区。

只有一条评论，来自一个叫“时空旅人A”的ID。

“半信半疑，但确实是真的。用五百块的奖金换了两万，值了。感谢平台，让我提前还上了花呗。”

底下附着一张截图，打了码的彩票，和一条银行入账短信：【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x月x日收入人民币500.00元】。

我的心脏，不争气地跳了一下。

假的。

肯定是P的。

这年头，做一张这种图，比呼吸还简单。

我关掉APP，想把它删掉，但犹豫了。

万一呢？
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，就像藤蔓一样，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。

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。

三千二百零八块五毛。

离两万，差得有点远。

我点开【私人订制】的分类，在搜索框里，抱着一种荒谬的心态，输入了四个字。

“王总的把柄”。

页面刷新。

【商品名称：王富贵（身份证号110xxxxxxxxxxxxxxx）婚外情证据全集（包含高清视频、聊天记录、开房记录）】

【商品价格：¥ 5,000】

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
连身份证号都有？

这他妈……

我死死盯着那个“¥ 5,000”的标价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。

我的钱不够。

但我知道，谁的钱够。

我打开微信，找到一个叫“大强”的联系人，我们公司的销售冠军，也是王总的头号狗腿子。

我给他发了条信息：“强哥，在吗？有点事想请你帮忙。”

大强回得很快：“说。”

“我手头有点紧，想跟你周转五千块钱，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。”

那边沉默了。

过了足足五分钟，他才回过来：“可以。不过，你懂的。”

我懂。

利息，百分之二十。

高利贷都没他这么黑。

“好。”我回了一个字。

五分钟后，我的支付宝到账五千元。

我几乎没有犹豫，立刻打开那个叫“未来严选”的APP，找到了那个商品，点击购买。

输入支付密码的时候，我的手在抖。

我觉得自己疯了。

五千块，买一个可能是诈骗链接的东西。

如果被骗了，下个月我和林薇可能真的要去喝西北风。

但那个“万一”的念头，像魔鬼的低语，在我耳边盘旋。

支付成功。

页面跳转，显示“商品已发货，预计三分钟内送达您的账户云盘”。

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
一分钟。

两分钟。

手机“叮”地一声轻响。

一条推送通知：【您购买的商品已到账，请查收。】

我颤抖着手点开，一个加密的压缩包。

密码是我的支付订单号后六位。

解压。

文件夹里，几十个G的内容，整整齐齐地躺在那里。

视频、照片、录音、微信截图、酒店入住记录……

时间从三年前，一直到上个星期。

我随手点开一个视频。

画面里，是王总那张油腻的脸，和他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。

他正和一个我没见过的年轻女人在酒店的床上。

背景音，是他那令人作呕的喘息声。

我感觉一阵反胃，关掉了视频。

但我知道，我赌对了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我把一个U盘，放到了王总的办公桌上。

U盘上，贴着一张便利贴，写着：“王总，您的logo，我觉得还是原来的大小比较好。”

王总的脸色，从不屑，到疑惑，再到煞白，最后变成一种猪肝般的酱紫色。

那个过程，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变脸戏法都精彩。

他把我叫进办公室，关上门，声音都在抖。

“陈阳，你……你想干什么？”

我笑了。

“王总，我不想干什么。我就是觉得，做人不能太过分。”

“你开个价。”他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。

“十万。”我平静地说。

他愣了一下，随即咬牙切-齿：“你敲诈！”

“王总，话不能这么说。”我慢悠悠地走到他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前，拿起他那个紫砂茶壶，“我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。我这几年，给公司创造的价值，不止这个数吧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或者，我把这个U盘，寄给嫂子？”我晃了晃手里的另一个U盘，“我特意多备了一份，您看我多贴心。”

他的脸，彻底没了血色。

“我给你。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。

半小时后，我的银行卡收到了十万块钱。

我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打开那个APP，把那两万块的双色球号码，买了下来。

然后，把剩下的钱，连本带息，还给了大强。

大强收到钱的时候，表情很精彩，想问又不敢问。
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强哥，谢了。以后有发财的路子，想着点弟弟。”

他愣愣地点头。

我回到自己的工位，当着全公司人的面，删掉了那个丑陋的logo文件。

然后，写了一封辞职信。

“世界那么大，我想去看看。”

写完，打印，签上字，直接扔在了王总的办公桌上。

在他那能杀人的目光中，我潇洒地走出了公司大门。

外面的阳光，前所未有的刺眼。

我感觉自己像个刚出狱的囚犯。

晚上七点五十五分。

我坐在一家彩票店门口的马路牙子上，手里捏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彩票。

手机屏幕上，是“未来严选”APP发来的那串号码。

一模一样。

还有五分钟开奖。

林薇给我打电话：“你人呢？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吗？”

“马上，等我五分钟。”我的声音有点抖。

“你在干嘛？神神秘秘的。”

“发财。”

我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笑了：“又做白日梦呢？快点回来，我菜都做好了。”

“这次不是梦。”我说。

八点整。

电视里，开奖直播开始。

第一个号码球滚出来。

07。

我彩票上的第一个号码，也是07。

我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
第二个，13。

中了。

第三个，19。

又中了。

我的手开始出汗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，感觉它有千斤重。

第四个，21。

第五个，28。

第六个，32。

全中。

最后一个蓝球。

电视里的摇奖机在滚动，我的心脏也跟着一起翻滚。

05。

我看着手里的彩票。

蓝球，05。

一等奖。

五百万。

税后，四百万。

我坐在马路牙子上，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行人，突然就笑了。

笑着笑着，眼泪就下来了。

我给林薇打了个电话。

“薇薇。”

“怎么了？声音怎么怪怪的？”

“我们买房吧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
“陈阳，你是不是……压力太大了？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。

“我没疯。”我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，“我说真的，我们去看房，明天就去。”

“钱呢？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

“我中了彩票。”

“……你别开玩笑了。”

“我没开玩笑。”我站起来，看着远处璀璨的霓虹灯，“我真的，中奖了。”

有了钱之后，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
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东西，现在都成了购物车里的一个选项。

我带着林薇，去看了之前我们路过无数次、连进去看一眼都不敢的那个高档小区。

售楼小姐的笑容，比蜜还甜。

林薇拉着我的衣角，小声说：“这里太贵了，要不算了吧？”

我握住她的手，直接对售-姐说：“这套，全款。”

林薇的眼睛，瞬间就红了。

签合同那天，她抱着我，哭得像个孩子。

“陈阳，我不是在做梦吧？”

“不是。”我抱着她，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，“以后，我们会有更好的。”

我以为，有了钱，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。

但事实证明，我错了。

钱能解决很多问题，但它也会制造出更多、更复杂的问题。

我开始沉迷于那个叫“未来严选”的APP。

它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，一旦打开，就再也关不上了。

我点开了【一周风口】。

【商品名称：下周美股暴涨妖股“GME”内部消息】

【商品价格：¥ 500,000】

五十万。

我刚到手的四百万，瞬间就要蒸发八分之一。

但我只犹豫了三秒钟。

买。

一周后，我账户里的钱，翻了十倍。

四千万。

我看着那一长串的零，感觉像在做梦。

我给林薇买下了她最喜欢的那条梵克雅宝的项链。

她很高兴，但眼神里，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。

“陈阳，你哪来这么多钱？”她问我。

“投资啊，我不是跟你说了吗，我很有天赋的。”我轻描淡写地带过。

她没再问，只是默默地把项链收了起来。

从那天起，她再也没戴过。

我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。

我不再关心设计，不再关心创意。

我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打开“未来严选”，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新的“商品”。

【月度机遇】里，有虚拟货币的涨跌曲线，有某个城市下个月的土地拍卖底价。

价格，从几百万到上千万不等。

我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，不断地投入，不断地收获。

我的钱，越来越多。

多到成了一串麻木的数字。

我们搬进了几百平米的大平层，窗外就是城市的CBD夜景。

我买了辆保时捷911，引擎的轰鸣声，能让我短暂地忘记内心的空虚。

但我和林薇的话，却越来越少。

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，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，一坐就是一下午。

有一次，我走过去，从后面抱住她。

“在想什么？”

她身体僵了一下，然后轻轻推开我。

“陈阳，我有点不认识你了。”她说。

我的心，像被针扎了一下。

“我哪里变了？”我问，“我现在能给你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，我们再也不用为房租发愁了，这不好吗？”

“好。”她看着我，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，“可是，你也不见了。”

“我怎么就不见了？”我有点恼火。

“你以前，虽然穷，但是你会跟我聊你的设计，聊你的梦想。你会因为一个甲方的好评开心一整天。你会在我生日的时候，花一个月工资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包。”

她顿了顿，声音有些哽咽。

“现在的你，只会问我，这个要不要，那个喜不喜欢。陈阳，你是在养我，不是在爱我。”

我哑口无言。

因为她说得对。

我沉浸在用钱就能解决一切的快感里，却忘了，爱是不能用价格来衡量的。

那天晚上，我们大吵了一架。

或者说，是我单方面地在发泄。

我把所有的问题，都归结于她“不知足”。

“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，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？你到底还想怎么样？”我冲她吼。

她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，眼神里充满了失望。

那眼神，比任何指责都让我难受。

我摔门而出，开着我的保时捷，在午夜的街头狂飙。

引擎的轰鸣，盖不住我心里的烦躁。

我把车停在江边，点了一根烟。

烟雾缭绕中，我又拿出了手机。

点开那个APP。

在【私人订制】的搜索框里，我输入了几个字。

“如何让林薇回心转意”。

页面刷新。

【商品名称：全套PUA话术与实践指南（高级定制版），保证目标对您死心塌地。】

【商品价格：¥ 1,000,000】

我看着那个价格，和那段冰冷的描述，突然感觉一阵恶寒。

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？

我到底在干什么？

我想把我和林薇的关系，也变成一件可以用钱购买的商品吗？

我关掉APP，把手机扔到副驾驶。

那一刻，我第一次对这个能给我带来一切的APP，感到了恐惧。

我开始尝试着，远离它。

我不再每天都打开它，我试着把注意力放回到生活里。

我学着做饭，虽然第一次就把厨房弄得像灾难现场。

我陪着林薇去逛菜市场，去挤地铁，去做那些我们很久没做过的事。

林薇脸上的笑容，渐渐多了起来。

我以为，一切都在慢慢变好。

直到那天，我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
是我以前的一个同事，老张。

“陈阳，江湖救急啊！”他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我妈，查出来是尿毒症，要换肾，手术费要五十万……我……我实在是没办法了……”

五十万。

这个数字，对我来说，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。

但我犹豫了。

不是因为舍不得钱。

而是因为，我不知道这笔钱，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给他。

直接给？

他会怎么想？同事们会怎么想？

会不会有人觉得，我的钱来路不正？

我的第一反应，竟然是害怕暴露。

我害怕别人知道我一夜暴富的秘密。

我变得多疑，敏感，像一只惊弓之鸟。

“陈阳？你在听吗？”老张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。

“在。”我回过神来，“这样，你把卡号发我，我给你转过去。”

“不不不，算我借的，我给你打欠条，我做牛做马都会还你的！”

“不用了。”我说，“就当……就当我以前蹭你饭的回报吧。”

挂了电话，我给他转了六十万。

多出来的十万，是给他妈的营养费。

做完这一切，我没有感到任何帮助别人的快乐。

我只感到一阵后怕。

我发现，钱并没有给我带来安全感。

相反，它让我活得越来越小心翼翼，越来越不像个人。

晚上，我做了一个噩梦。

梦见我身边所有的人，都用一种审视的、怀疑的目光看着我。

王总，大强，公司的前同事，甚至林薇。

他们在我耳边窃窃私语。

“他的钱，肯定不干净。”

“就是，一个破做设计的，哪来这么多钱？”

“查查他，肯定有问-题。”

我从梦中惊醒，一身冷汗。

窗外，天还没亮。

我拿起手机，又一次点开了那个APP。

这一次，我没有去看那些能赚钱的“机遇”。

我点开了【私人订制】。

我需要一个答案。

一个能让我安心的答案。

我在搜索框里，输入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陈阳的未来”。

页面开始加载，那个旋转的菊花，像一个通往地狱的漩涡。

几秒钟后，页面刷新。

上面只出现了一件“商品”。

【商品名称：陈阳的逮捕令（副本）】

【商品详情：因涉嫌多起金融诈骗、内幕交易案，将于202x年x月x日（三周后）被正式批捕。】

【商品价格：¥ 10,000,000】

我的大脑，嗡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
手机从我手里滑落，掉在地毯上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但我却感觉，整个世界都崩塌了。

逮捕令……

三周后……

我完了。

我瘫坐在地上，浑身发抖，牙齿都在打颤。

原来，这就是代价。
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

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，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

我疯狂地捡起手机，点开那个APP。

我要找到解决办法！一定有办法的！

我在搜索框里输入：“如何撤销逮捕令”。

【商品名称：完美脱罪方案（私人订制），包含伪造证据链、寻找替罪羊、合法出境等全套服务。】

【商品价格：¥ 100,000,000】

一个亿。

我看着那个天文数字，感到了彻骨的绝望。

我所有的钱加起来，也不到八千万。

不够。

我买不起我的“清白”。

我像个疯子一样，在APP里疯狂地搜索。

“快速赚到一个亿的方法”。

“哪里有无抵押贷款”。

“如何凭空消失”。

出来的结果，要么是价格高到离谱的“方案”，要么就是一些更加疯狂、更加触犯法律的“机遇”。

比如，【绑架某富豪之子勒索方案】，售价三千万。

比如，【盗取某银行金库设计图】，售价五千万。

这个APP，它不是在帮我。

它是在一步一步，把我推向深渊。

它先给我一点甜头，让我尝到不劳而获的滋味。

然后，用更大的诱惑，掏空我的积蓄，腐蚀我的良知。

最后，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，再给我指出一条通往地狱的“捷径”。

我终于明白了。

我不是它的主人。

我只是它的奴隶，一个被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怜虫。

我绝望地靠在墙上，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。

天亮了。

但我的世界，却要陷入永恒的黑暗了。

林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，她走到我身边，蹲下来，摸了摸我的额头。

“你怎么了？脸色这么难看？又做噩幕了？”

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，眼泪再也忍不住，夺眶而出。

我一把抱住她，像个溺水的人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
“薇薇，我对不起你。”我泣不成声。

“到底怎么了？你别吓我。”她被我吓到了，身体都在抖。

我该怎么跟她说？

说我马上就要变成一个阶下囚了？

说我们刚买的房子，刚买的车，所有的一切，都将化为泡影？

我不敢说。

我只能抱着她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“对不起”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。

我吃不下，睡不着。

我不敢出门，不敢接电话。

我总觉得，门外随时都会响起急促的敲门声，然后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冲进来，给我戴上冰冷的手铐。

林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。

她没有再追问我。

她只是默默地陪着我，给我做我爱吃的菜，尽管我一口都吃不下。

她会拉着我，坐在阳台上，什么都不说，就只是陪我看着日出日落。

她的陪伴，像一剂镇定剂，让我那颗狂跳不止的心，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
但该来的，终究会来。

离那个“批捕日”，只剩下一周了。

我的精神，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
那天晚上，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，又一次打开了那个APP。

我不死心。

我就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，还想在赌桌上，找出一点翻本的希望。

我漫无目的地在APP里滑动着。

那些曾经让我眼红心跳的“商品”，现在看来，都像是一个个致命的陷阱。

突然，我的手指停住了。

在【私人订制】分类的最底下，有一个我之前从未注意过的商品。

它的名字很奇怪。

【商品名称：APP卸载工具】

我愣住了。

卸载工具？

这个APP，还需要专门的工具来卸载？

我试过长按删除，但根本没用，那个图标就像焊死在了我的手机系统里。

我点开商品详情。

【商品详情：一次性使用，永久卸载“未来严选”APP，并清除所有与本APP相关的用户数据及浏览记录。卸载后，您将回归正常的时间线，未来将重归未知。】

回归正常的时间线……

未来将重归未知……

我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，心脏，没来由地狂跳起来。

然后，我看到了它的价格。

【商品价格：¥ 1.00】

一块钱。
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。

没错，就是一块钱。

和那些动辄几百上千万的“机遇”相比，这个价格，简直就像一个笑话。

一个充满黑色幽默的笑话。

它仿佛在嘲笑我。

看啊，那个让你重获自由、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，一直就摆在这里。

它那么便宜，唾手可得。

可是你，却被那些昂贵的、虚假的未来迷住了双眼，从来没有看见过它。

我的身边，还摆着另一个选项。

那个价值一个亿的【完美脱罪方案】。

我没有一个亿。

但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，一个疯狂的、破釜沉舟的办法。

我可以把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卖掉。

房子，车子，我账户里剩下的几千万。

凑一凑，也许能凑够一个亿。

然后，买下那个方案。

我可以逃到国外，隐姓埋名，过完我的下半生。

一边，是未知的、但可能充满荆棘的自由。

另一边，是虚假的、但可以苟且偷生的安逸。

我该怎么选？

我看着屏幕上那两个截然不同的选项，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。

书房的门，被轻轻推开了。

林薇端着一杯牛奶，走了进来。

“还没睡？”她把牛奶放到我桌上，“喝点吧，能睡得好一点。”

我看着她，她的脸在台灯的光线下，显得那么温柔。

“薇薇。”我沙哑地开口，“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我变得一无所有了，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？”

她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。

“说什么傻话呢？”她伸手，理了理我额前凌乱的头发，“我认识你的时候，你不就是一无所有吗？”

“那时候的你，虽然兜比脸还干净，但眼睛里有光。”

“你跟我说，你以后要成为中国最牛的设计师，要在黄浦江边，给我买一个能看到东方明珠的大房子。”

“现在，房子有了。”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奢华的书房，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悲伤，“但你眼睛里的光，没了。”

她蹲下来，握住我冰冷的手。

“陈阳，我不要大房子，也不要什么保时捷。我只要那个眼睛里有光的你，回来。”

我的眼泪，再也控制不住，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。

我明白了。

我一直以为，我是在为她，为我们的未来奋斗。

但其实，我只是在满足自己那被无限放大的贪欲。

我得到的越多，失去的也越多。

我得到了金钱，却失去了心安。

我得到了物质，却失去了爱情。

我得到了一个看似光明的“未来”，却失去了那个最真实的自己。

我拿起手机，当着林薇的面，点开了那个价值一块钱的【APP卸载工具】。

点击，购买。

支付成功。

一个进度条出现在屏幕中央。

【“未来严选”正在卸载中……1%……10%……50%……】

我感觉，有什么东西，正在从我的身体里被抽离出去。

是一种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枷锁。

【……99%……】

进度条卡在了这里。

屏幕上，突然弹出了一个对话框。

【尊敬的用户，您真的要放弃一个可以预知并改变未来的机会吗？友情提示：您的逮捕令依然有效。】

我的心，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。

是啊。

卸载了APP，不代表问题就解决了。

那个“未来”，依然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，悬在我的头顶。

我转头，看向林薇。

她也看到了屏幕上的那行字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
但她没有问我，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。

她的手心，全是汗，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在屏幕上那个“确认卸载”的按钮上，重重地按了下去。

【卸载完成。祝您，前程似锦。】

黑色的APP图标，从我的手机桌面上，消失了。

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。

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。

我靠在椅子上，看着林薇。

“薇薇，我可能……要坐牢了。”

我说出了这句话。

说完，我感觉自己反而轻松了。

林薇的眼泪，大颗大颗地往下掉。

但她没有哭出声，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，点了点头。

“我等你。”她说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和林薇开始处理我们的“身后事”。

我把房子和车子都挂了出去，委托中介尽快卖掉。

我把我账户里剩下的钱，分成了三份。

一份，留给林薇，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。

一份，匿名捐给了一个山区儿童助学基金。

最后一份，我转给了老张。

我在微信上给他留言：“老张，多的钱，就当我为我犯下的错，赎罪了。替我跟你妈说声对不起。”

做完这一切，离那个“审判日”，只剩下最后一天。

我和林薇，没有出去吃什么最后的晚餐。

我们就像往常一样，去菜市场买了菜。

她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。

我吃得狼吞虎咽，感觉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。

晚上，我们躺在床上，谁也睡不着。

“怕吗？”她问我。

“怕。”我老实回答，“怕很久都见不到你。”

她转过身，抱住我。

“我会经常去看你的。”她说，“给你写信，告诉你外面发生的一切。”

“好。”

我们就这样抱着，一直到天亮。

第二天，我穿上了最普通的一件T恤和牛仔裤。

林薇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。

“像个大学生。”她笑着说，眼眶却是红的。

我没有等来敲门声。

我决定自己去。

去面对那个我亲手造就的“未来”。

我和林薇手牵着手，走出了那个我们只住了几个月的家。

阳光很好。

楼下的保安，还跟我们打招呼：“陈先生，陈太太，出去啊？”

我笑了笑：“是啊，出去办点事。”

我开着那辆还没来得及卖掉的保时捷，载着林薇，一路开到了市公安局的门口。

我把车停在路边，熄了火。

“我进去了。”我对林薇说。

“嗯。”她点了点头，没有哭。

我解开安全带，准备下车。

就在这时，我的手机响了。
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
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了。

“喂，是陈阳先生吗？”电话那头，是一个听起来很沉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。

“是我。”

“您好，我们是市经侦支队的。想跟您核实一个情况。”

来了。

我闭上眼睛，握紧了拳头。

“您说。”

“是这样的，我们最近在查办一起特大金融诈骗案，主犯叫王富贵，您认识吗？”

王富贵？

我老板？

我愣住了。

“认识，他是我前老板。”

“那就对了。我们从他的账本里发现，他曾经给您的账户，转过一笔十万元的款项，事由写的是‘封口费’。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具体情况。”

我的大脑，飞速地运转着。

封口费……

是那次我用他的把柄，敲诈他的十万块钱。

原来，他都记着账。

“这笔钱，确实有。”我深吸一口-气，决定实话实说，“但不是封口费，是他拖欠我的项目奖金。”

“哦？是这样吗？”对方的语气，听起来有些意外，“可是王富贵本人供述，说这笔钱，是您用他的隐私视频敲诈勒索他的。”

“他那是污蔑。”我斩钉截铁地说，“我有证据证明，那段时间我负责的项目，为公司创造的利润远超这个数额。这笔钱，是我应得的。”

“好的，陈阳先生，感谢您的配合。如果您方便的话，我们希望您能来支队一趟，做个详细的笔录。”

“我现在就在你们门口。”我说。

挂了电话，我看着林薇，一脸的茫然。

“不是……来抓我的？”

林薇也愣住了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

我不知道。

我只知道，事情的发展，和我预想的，完全不一样。

那个APP里的“逮捕令”，难道是假的？

我走进经侦支队的大楼，做了一下午的笔录。

我把王富--贵如何压榨员工、克扣奖金的事情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
至于那个U盘，我只字未提。

警察问得很详细，但我能感觉到，他们怀疑的重点，是王富贵，而不是我。

傍晚，我走出了公安局。

林薇还在车里等我。

看到我出来，她立刻冲了过来。

“怎么样？”

“没事。”我摇了摇头，“他们只是找我了解一下王富贵的情况。”

“那……那个逮捕令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看着远方的夕阳，感觉像做了一场大梦，“也许，从我卸载那个APP开始，未来……就已经变了。”

或者，那个所谓的“未来”，从一开始，就是APP为了逼我就范，而编造出来的谎言。

一个价值一个亿的谎言。

它算准了我的恐惧，算准了我的贪婪。

它差一点，就成功了。

几天后，王富贵和他的团伙，因为涉案金额巨大，被正式批捕。

新闻上说，他们利用内幕消息，操纵股市，非法获利数十亿。

我看着电视上王富贵被打上马赛克的脸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原来，我买的那些所谓的“股票内幕”，都来自于他。

我，在不知不觉中，成了他的帮凶和下游。

如果我没有及时收手，那张逮捕令，迟早会变成真的。

我感到一阵后怕。

我和林薇，最终还是卖掉了房子和车。

我们没有回到过去那个狭小的出租屋。

我们用剩下的钱，在郊区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。

没有了大平层，没有了保时捷，但我的心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
我账户里，还剩下几百万。

那是用彩票和第一次炒股赚来的钱，刨去了所有不义之财后，剩下的。

我没有再动用它们。

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。

在一家很小的设计工作室，薪水不高，但老板是个真正懂设计的人。

我每天和同事们为了一个创意争得面红耳赤，下班后，一身疲惫地回到家。

林薇会做好饭等我。

我们会一边吃饭，一边聊着白天发生的趣事。

日子，好像回到了原点。

但又有什么东西，不一样了。

有一天，我和林薇在江边散步。

我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区，就是我当初全款买下的那个。

“后悔吗？”她问我。

“后悔。”我握紧她的手，“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到，最珍贵的东西，是钱买不到的。”

她笑了，靠在我的肩膀上。

“陈阳，你看。”她指着我的眼睛，“你眼睛里的光，又回来了。”

我看着江面倒映出的自己。

那张脸上，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，也没有了后来的惊恐颓丧。

那是一种经历过大起大落后，回归平淡的从容。

我的人生，就像一个被“未来严选”强制打开了加速和外挂的游戏。

我一路过关斩将，登上了顶峰，却发现高处不胜寒，脚下是万丈深渊。

最后，我选择了删档重来。

虽然回到了新手村，但这一次，我有了最珍贵的装备。

那就是一个愿意陪我从零开始的她，和一颗重获安宁的心。

未来是什么？

我不知道。

它不再是手机APP里明码标价的商品。

它是一张白纸，充满了未知，也充满了无限的可能。

而我，要和身边这个人一起，一笔一画，亲手把它填满。

我想，这才是“未来”，最迷人的地方。